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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朱熹陆九渊之辩看宋明理学与心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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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孔孟以来,儒家作为过去两千年来国家文人之道统,对于我们整个民族的兴衰演替都有着重要的作用。

所谓文明的进程,是哲学家们先建立思想指导原则,然后文学家艺术家紧随其后,开创文化,百工百技以充实其基础,百姓日用而不知的这样一种整体演变的过程。

但思想的最初诞生是最困难的,因为它无所凭借,除了一颗大脑,一颗心,就要从无到有地建立起思想和方法,实在是奇妙。宋明理学与心学的发展,就成为中国思想史上不能忽视的一个阶段,影响甚巨。至于优劣暂非本文紧要,只是希望大家可以在这篇文章里对那个时代有更多了解。

数百年前的这场持续甚久的思想之战,虽然看来只在纸面上,实则一点也不亚于战场上的格斗厮杀,每一步都关乎性命之学,关乎文人乃至整个文化的走向。

那么这整个事件过程究竟是怎样的呢?本文将尽可能以通俗易懂的文字,带着你一起了解那个时代的思想和思想者们。

北宋五子

人物背景

朱熹——陆九渊

朱熹,字元晦,号晦庵先生。他是集北宋周、程学说之大成者。北宋五子其人,有

周敦颐(濂溪先生)张载(横渠先生)二程(程颢明道先生、程颐伊川先生)邵雍(康节先生)

这五位乃是北宋时的理学大牛,每个人都可以讲许多故事,这里暂表不提。朱熹从前人充分吸收其理论精华,总集其成,终成一代大儒。著述繁多,弟子遍天下。

北宋五子

陆九渊

陆九渊,字子静,号象山先生。其兄陆九韶,世称梭山先生。兄弟二人同为当时学者名流,也是这场辩论的实际开启者。

两派主张之别

实际上就是六个字:尊德性,道问学。

陆氏主张:尊德性。

按明代学者*宗羲《象山学案》案语:

象山先生之学,以尊德性为宗,谓“先立乎其大,而后天之所以与我者,不为小者所夺。夫苟本体不明,而徒致功于外索,是无源之水也。”

意思就是陆九渊认为,人当以尊德性为宗,先扩充先天之性,主张发挥人的天真性灵,致其诚,然后人生才有根砥,不会因为后天的琐碎工夫而落于下乘,徒多劳而少功,所以扩充本源才是人生之要务。

陆九渊

朱氏主张:道问学。

同上*宗羲案语曰:

紫阳(即朱熹)之学,则以道问学为主,谓“格物穷理,乃吾人入圣之阶梯。夫苟信心自是,而惟从事于覃思,是师心之用也。”

意思也很明确,朱熹认为人应以道问学为主,主张格物穷理,在研究事物的原理和规律中渐渐体会大道,在日用平常上勤用其功,这是每个人修行的必由之路。如果只好玄思,空谈大端,那就是师心自用,过分自以为是,所行必有偏差。

两方意见既不同,之后又开展了更为详细的论战。其中大部分都是书信往来,条分缕析,唇舌苦战。

朱熹

争论之焦点——“无极”一词引起的思想争端

本来是南宋朱陆两家思想的交锋,但导火索却在北宋的周敦颐身上。周敦颐,每个人都在课本上学过他的《爱莲说》,但除此之外,可能就不甚了了了。其人立《太极图说》之文,在阐古的时候,又创立了一个新名词,也就是“无极”。古人只有太极、阴阳、五行之说,到了他这里,为了阐释得更充分,于是便创造了“无极”一词。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太极图说》

《太极图说》一文实则很短,仅两百来字。这里仅引其第一段,最最重要的是第一句,无极而太极。而朱熹自然从这里继承了他的概念,成为陆氏兄弟批判他的起始点。

*宗羲案语/p>

两家之意见既不同,逮后论太极图说,象山之兄梭山,谓“不当加无极二字于太极之前,此明背孔子,且并非周子之言。”

意思很明确,陆九渊之兄陆九韶认为在“太极”前又加一“无极”不妥,分明背离孔子阐易之意。

而且陆九渊给朱熹的信中也说到

“《太极图说》与《通书》不类,疑非周子所为。不然,则或是其学未成时作,不然,则或是传他人之文,后人不辨也。盖《通书》理性命章,言中焉止矣……曰一,曰中,即太极也,未尝于其上加无极字。动静章言五行、阴阳、太极,亦无无极之文。假令《太极图说》是其所传,或其少时所作,则通书时不言无极,盖已知其说之非矣。”

总之,他们对“无极”这个概念的出现非常不满,认为是画蛇添足,古人说中,说一,说太极、阴阳、五行,其概念已经是完备的,不需要再创造出一个“无极”来混淆圣言。所以推论,要么是周敦颐早年所创,后来却不用了,要么是周传他人语,后人不辨,于是沿用,引发误解。

而且周敦颐后来所著的《周子通书》之中,并没有“无极”之语。这种种证据都在暗示一个观点,“无极”之说本来妄造,应须废除,而你朱熹却坚持使用,是贻误后学。

而朱熹的回应也言尽其理,他说

“孔子不言无极,而周子言之。盖实有见于太极之真体,不言者不为少,言之者不为多。”

“无极即是无形,太极即是有理,周先生恐学者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着无极二字以明之。”……

孔子没有说无极,而周子说之,正是因为他真实见到太极的精髓,故而说“无极”,无极和太极并非两个东西,所以,说了不为多,不说也不为少。周子怕学者误认太极别于阴阳而存在,于是又加无极二字以明白阐释。总之,朱熹想着法地为“无极”二字找合理性。

双方争持不下,矛盾逐渐显化。

之后的书信往来双方几乎逐行逐句地批驳对方,你来我往,大战许多回合,好不热闹。

太极图

矛盾升级:鹅湖之会

因为书信往来言语琐碎,两人都对对方的言论条分缕析,不放过任何一个文字漏洞,乃至于信越写越长,问题却似乎永远没有解决之期。双方都因此感到心力俱疲,于是想到现实中来一次伟大的约会。

古人没有飞机,两地远隔,想要见一面其实很不容易,尤其是要和“神斗”已久的对手见面,需要很大的勇气。所幸终于敲定约期,遂有了鹅湖之会。

然而约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和谐顺利,双方并没能统一意见,而古人又好饮酒吟诗以助兴,于是各人在诗中仍暗藏机锋。

且看陆九韶的诗句:“留情传注翻榛塞,著意精微转陆沉。”陆九渊也不放过这样的机会,和诗道:“易简工夫终久大,支离事业竟沉浮。”

朱熹容色不怿,他自然知道这两兄弟合起伙来讥讽他呢,但大儒也不好当下撕破,只好隐忍。而此会之后,双方的矛盾也随之剧烈升级,朱陆渐渐成为文人学者们看热闹的舞台。

双方附庸者都不在少数,支持朱熹的以陆氏兄弟为狂禅,支持陆氏的又目朱熹为俗学。派系的差别日益增长,而每个人似乎都没有解决矛盾的能力,形势已如冰炭。

君子有悔,朱、陆的晚年忏悔

两人意见不合,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无论是思想家,科学家,技术人员,艺术家,文学家,诗人,没有不发生意见龃龉的。但重要的在于求取真理的态度,因为只有在态度上保持绝对的真诚,那么一个人才有勇气去面对自我以往的种种过失,反省自我,修正自我。

庆幸的是曾经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人后来居然都能从矛盾中跳脱出来,于是有了晚年之悔。而这晚年的悔悟,其实正是双方互相切磋琢磨,借他山之石以攻玉的结果。

陆九渊晚年在写给他人的祭文中曾说道:“比年以来,观省加细,追维曩昔,粗心浮气,徒致参辰,岂足酬义。”——《祭东莱文》。

而朱熹也在与友人书信中写道:“迩来日用工夫颇觉有力,无复向来支离之病。”又道,“多识前言往行,固君子所急,近因反求,未得个安稳处,却始知此未免支离。”又道“欠缺涵养本原功夫”等语。

可见两人都在执着己见之后,开始向着反方向用功,也渐渐认识到过往言行的过失处。陆氏渐致精微,而朱子反趋正大,两人终于向着自己曾经蔑视的地方走去,这真是有大力气大勇气的人才能做的事。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在助长自己的性情偏差,还没有够到边,就不太会有反向的精神运动。而当一个人终于和自己和解,不再去争论,接受自己的偏差,实际上就已经开始了自我的救赎,自然而然地,也就达到了与他人的真正和解。

朱、陆双方的半生恶辩,固然成为了不能抹去的历史,但这正体现出古人求学问、务道德的精诚态度。这里面或者不免有个人的口角,年轻气盛互相谁也不服谁的意气,但更多的,只是学问与见地的碰撞,思想的摩擦与切磋。

而人正是这样从平凡走向不平凡,从偏执走向圆融,而使自我的生命和精神到达更高的层次。

而他们大概不会想到,因为他们的启蒙,在百余年后的将来,会有又一位大圣人出世。他的光芒,比前辈们还要闪耀璀璨。“心学”以陆氏为启,在他这里正式地完成了。这个人就是王阳明。

王阳明

我们可能永远无法避免争论,但可以把争论看做上天的一种提醒,提醒每个人正确地面对自我的困境,从而有机会摆脱困境,破处固执的偏见,学会真正的谦虚,从不圆满中看到真正的圆满。

无论圣人凡人,都是如此。

本文作者: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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